影評 一個老渾蛋的故事：《老獸》，周子陽(2017)

無藥可救的父，重病不起的母，大逆不道的家人與女婿媳婦，想像中的內蒙古草原上看不見青綠的牧草跟蔚藍的天空，只有佈滿霧霾的街道和插滿土地的煙囪和蓋到一半的高樓。發生在這麼一個城市的故事，只能是個悲劇。
　　
《老獸》是中國導演周子陽的第一部電影，發展自他在2016年西寧FIRST青年影展創投會的作品《老混蛋》。
　　
整部電影的劇情圍繞著老混蛋――老楊(涂們飾)展開，老楊曾經風光一時，但在破產後依然不改揮霍的本性，吃喝嫖賭樣樣都來，拖垮了整個家庭，甚至還偷走了老婆急病時的救命錢，是個名符其實的老混蛋。
　　
但在看完整部電影後，心情五味雜陳，很難對老楊這個人罵的徹底，罵的痛快，或是對他家人們的作為下出什麼評價，反而像是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地方，要感慨社會結構也不是，要說人心險惡也不是。整齣戲卡在一個灰色的地帶，呈現出了現實家庭與社會間中各種人情與恩仇糾結的兩難。
　　
《老獸》的片名取的比《老混蛋》好，因為這部戲的看點在於老楊不單純只是個老渾蛋而已。他固然有著像野獸般不受控制的本性，從家人眼光看來如同禽獸，但他在年輕輝煌時也曾是拉著整個家庭前進的獸。向朋友籌錢讓兒子娶媳婦，出錢給女兒在別的城市買房，在兒女不聞問的時後獨自照顧老婆多年，但他現在老了，已經不是勞動的主力，也不想再繼續出力了，各種惡行都有的他就成了整個家庭巨大的負擔，而整個家庭又該如何去對待這隻老獸呢？
　　
整齣戲的高潮在於老楊的兒女們再也受不了他，於是決定將他綁起來，簽下合約，把他關進地窖中。過程中老楊不斷揮動手腳抵抗，而眾親族出手出腳的試圖要制伏他，整個畫面真就像是要綁住一頭牛般。這是整齣戲少有的動作比較激烈的鏡頭，而無力的老獸當下也只能任由眾人之力綑綁，當下無法動彈。
　　
飾演老楊的涂們演的很好，真的就把一個老渾蛋演的活靈活現，好面子、大男人、背信忘義，讓人看的對老楊很生氣。但在那些為了好面子又把自己搞的淒慘兮兮的時候，又讓人覺得悲傷，從純粹的憤怒變成無奈。
　　
不同於其他社會寫實的類紀錄片，本片的亮點在於，導演在這部極具真實感的電影中，加入了超現實的畫面。無論是指壓店牆中，不知道怎麼飛進去的烏鴉、夢中似遠似近的白馬、或是路上飄盪的白布幽魂，都給人一種突兀的跳脫感。
　　
像《大佛普拉斯》最後的在一片黑暗中讓人心驚飄盪的鐘聲，《老獸》中的超現實場景也寄托著導演想要傳達的隱喻。破牆拯救關在指壓店牆中的烏鴉，是對沉溺在聲色場所中的自己，移情作用的解放；在不真實的濾鏡顏色下跳出的白馬，是對年輕時代自己的追憶；而滿布繃帶的幽魂反映出破產後的老楊即使常涉足聲色場所，但內心空虛，無神地在城市飄盪。
　　
但在超現實橋段的部分，《大佛》中的鐘聲敲的比較恰到好處，《老獸》中的超現實畫面呈現的較紛雜，難以連貫成整體的意像。
　　
整題而言，《老獸》是個看完讓人心情不會太好的片子，親族的糾結，滿布著沙塵與建物的破敗城市。周子陽用一個社會版上常見到的家庭失和的故事，去帶出背後更大的命題：偏鄉經濟發展後鉅變的小人物生活、世代與親族間的隔閡，以及對人心善與惡模糊界線的挑戰。
　　
*註：
《老獸》的故事背景發生在鄂爾多斯，位於內蒙古，也同時是導演周子陽的故鄉。而如果在網路上搜尋鄂爾多斯，最先搜尋到的會是「鬼城」。在2002年中國推動的城鎮化計畫下，鄂爾多斯被投注上億的資金建設，但硬體的建造追不上軟體的發展，許多巨大而無人居住的房子，散落在鄂爾多斯的市區，而有些甚至施工到一半尚未完工，成為一座華麗而無人的空城。雖然近年來有許多報導試圖翻轉鄂爾多斯的形象，但從《老獸》中可以看見與那些華美建築不同的城市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