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別告訴她》誰先說謊的?

在說與不說之間，是體貼? 還是欺瞞? 生命的定義到底應該是被看做是東方人眼中的群體? 抑或是西方思維的個體。有關於家與愛，各個生命層次的議題，在《別告訴她》裡，被生動樸實的擺在鏡頭前，再用風趣幽默的手法描述這一連串的喜怒哀樂，也嚴陣以待的面對生離死別，這個生命中不可抗逆的強大力量。

女主角比莉 (奧卡菲娜 飾)，是華裔一位藝術工作者，6歲時跟著父母移民到美國，與奶奶 (趙淑珍 飾) 感情非常好，幾乎每天都會通電話，分享生活中的大小瑣事。有一天，奶奶被診斷罹患了肺癌，僅剩三個月的時間，全家族決定隱瞞奶奶病情，藉舉辦比莉堂弟的假婚禮，讓所有人在歡樂的氣氛與見奶奶最後一面。

本片是根據導演王子逸的親身故事拍攝而成，雖為劇情片，但不失紀錄片的真實動人，整部電影劇情節奏掌握的恰到好處，在情緒不斷高漲時，即時懸崖勒馬，讓所有人喘一口氣並會心一笑。

這部電影以生命課題為軸線，再衍生出文化差異與家庭代溝的矛盾情結，要如何處理與親人告別的方式與情緒。當比莉不顧父母的反對，偷偷的買了機票回到長春老家，見到了最愛的奶奶與其他家人，內心是五味雜陳的，她必須要面對奶奶即將離世的不捨、對多年不見親戚的疏遠感、家人間的七嘴八舌，更多的是文化衝突，明顯與當下的場域格格不入。

奧卡菲娜一改過去搞笑的風格，一本正經的詮釋那位與父母的溝通總隔著一道牆、有點叛逆的女兒，把觀念差異的尷尬，對奶奶的不捨與壓抑的神情，都表現的不慍不火、恰如其分，相當到位，演技早已達爐火純青，備受肯定。更在本屆金球獎金球獎「音樂/喜劇類電影最佳女主角」項目中打敗群雄，成為首位摘下影后的亞裔女性。

鳥，是孤單的動物，也是群聚的生物，是這部電影的重要符號之一，出現在幾個劇情轉折處，如當比莉得知自己與獎學金擦身而過，在老家附近的旅館裡，都有一隻小鳥出現在窗台上，第一次是代表比莉的孤獨沮喪，第二次則是象徵這個家族長年流浪異鄉的人們倦鳥知返，或許也引射了奶奶即將息了世上的勞苦。在婚禮上大家開心的划著的酒拳，也跟鳥兒有關，而到了最後，老家旁樹上的群鳥飛離鳥巢，也隱喻了婚禮過後大家即將各奔東西。導演用鳥類的個體與群體的特性，來引射個人與家族的關係，也讓所有的矛盾與衝擊，在同一種生命體中，獲得和解。

飯桌，是一個家的中心，出現在比莉父母的家、老家與婚宴場景裡。除了「民以食為天」的基本需求外，也是連繫情感的「同心圓」。但最具有戲劇性的就是在老家圓桌上，成為親戚間角力戰，互相比較比較誰賺的多，討論中國與外國的月亮哪個比較圓，許多潛藏於心中多年的心結一一浮上檯面。

配樂，是本片的一大亮點，不論是在視覺與聽覺上都相當細緻，在很多情緒起伏較大的片段，使用了人聲模仿樂器，並用數字低音樂器伴奏，在快速節奏的影像時出現絃樂合奏，音樂的織度與速度變化，與鏡頭的長短遠近環環相扣。這位作曲家艾利克斯•威斯特頓（Alex Weston）畢業於卡內基美隆大學 (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 音樂系作曲組，之後擔任菲莉普•葛拉斯 (Philip Glass) 的助理，因此他奠基於古典音樂的紮實訓練，並傳承了大師的藝術精神，因此本片的音樂深具結構性，並且絲絲入扣。

但，更讓筆者注意到的，到底誰才是真正「她」? 是誰先說謊的?

電影一開始出現的聲音就是醫院的廣播聲，而比莉與奶奶通電話時，奶奶正是在醫院等待斷層掃瞄，而奶奶不願讓孫女擔心，刻意隱瞞了自己正在醫院的事情，而謊稱自己在姨奶奶家。而這個耄耋之年的老奶奶，累積了這麼多的人生經驗，見識過所有的大風大浪，也面對過老伴的病逝，她「說謊的經驗」恐怕比這些「哀形於色」的兒孫更豐富吧? 所以，與其說不告訴奶奶，說不定她也想不戳破大家，一起來圓這個謊。或許這也是這部電影留給觀眾自行解讀與省思的空間。

正如奶奶對即將離去的比莉說到：「生活，不光是你去做什麼，更是你如何去做」。不論是否要告訴奶奶的病情，這次的重聚都是一次與家人交心的過程，學會了彼此尊重、包容，共同分享家人的喜怒哀樂，讓這些「倦鳥」找到了家的歸屬感，有了這些情感的支撐，相信比莉更能勇敢的面對未來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