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陌生人的慈悲 - 藍色茉莉

Cate Blanchett飾演的茉莉來自紐約上流社會，富商老公被發現其實是專靠誆騙斂財的投機客後被捕入獄，大受打擊後神智失常，在大街自言自語，身無分文又沒有一技之長的她只好到舊金山投靠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金潔（Sally Hawkins飾），短暫借住妹妹跼促的小公寓，這一下鳳凰變麻雀，真實生活的不堪與接踵而來的人性考驗，讓茉莉摔下枝頭，卻再也回不去過去的浮華世界。

Cate Blanchett在《藍色茉莉》裡的表演很難用三言兩語帶過。電影開始她滔滔不絕地在飛機上對鄰座的老婦說著當初是怎麼和富商老公哈爾（Alec Baldwin飾）相識，兩人的定情曲《藍月》是如何打動她的心，然而不用多久觀眾就會發現，這是茉莉一廂情願的談話，而她是個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說實話，茉莉不是個討喜的角色，從Woody Allen現實與回憶的交錯敘事，我們發現她愛慕虛榮、逃避現實又自以為是，當妹妹與前夫奧吉（Andrew Dice Clay飾）來紐約拜訪，她只當成是不可避免的社交應酬，多了禮數敷衍少了真情以對；反觀金潔對於破產又害她與前夫投資失敗、婚姻失和的姊姊，卻不說二話收容，在男友奇里（Bobby Cannavale飾演）對姊姊冷言冷語時挺身為其辯護。 茉莉和金潔從外型上就是截然不同的類型，前者金髮高挑，品味高雅，還有一口被牙醫追求者（Michael Stuhlbarg飾）認證過的皓齒（題外話：在《無間警探》（True Detective)裡Matthew McConaughey演的怪胎神探，在檢查被害人身份時就曾闡述如何從牙齒判斷受害者的社經地位。）；而金潔則是個嬌小、過瘦又刺青的棕髮鄰家俏媽。兩人在爭吵時也從不諱言的直接指出這些差異，金潔總是怪罪基因，說茉莉有先天優勢（Have better genes)；茉莉則反罵金潔是自甘墮落，不求上進，才會總是跟魯蛇交往，過著悲慘人生。

那麼，茉莉是個多上進的人呢？ 她的貴婦人生是前夫所給予的，明知先生的事業可疑，財富來的蹊蹺，她卻為珠寶華服眩目，而選擇對哈爾的非法勾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丈夫在外尋花問柳她也是全紐約上流社交圈最後一個知道。來到妹妹家後總算想出了一個「稱頭」的職業— 室內設計師要去追求，擊退身邊「不入流」的蒼蠅追求者後，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前途似錦的準政治家（Peter Sarsgaard飾），就在你想生活總算是要開始好轉時，茉莉一開口便捏造了自己的職業和過去，就像他當年在派對上遇見哈爾便捨棄自己的本名Jeannet搖身一變變成香氣襲人的Jasmine，一連串的謊言早已預示生活不可能改變，而茉莉註定要走入悲劇結局。

這麼惹人厭的主角，要如何與觀眾連結？我們都知道，當觀眾討厭主角，大多就會連帶討厭整部作品。Woody Allen 在一場訪談提到，他並沒有給女主角太多的指示，「她是Cate Blanchett欸，我僱用她，然後其它的事就交給她了。」Woody 創造出茉莉這個充滿缺憾的角色，而Cate Blanchett細膩的表演則賦予人性的感染力。

我始終記得當茉莉跟金潔爭辯她到底要從事什麼行業時，她回想起自己剛失婚時不得已在麥迪遜大道上的鞋店工作，昔日派對的女主人淪為鞋店裡為人量足試鞋的服務員，甚至還撞見貴婦友人Erica 進來買鞋，那一段痛苦回憶的獨白，「她（Erica)偷溜出店裡，以為我沒看到她⋯⋯我看到你了Erica！」對我而言，這是段驚心動魄的表演，彷彿就能看見Erica偷偷摸摸的形象近在眼前，再想到Erica溜出店後是不是就要拿起手機，告訴所有的朋友這個「新發現」，我們就和茉莉一樣，處在崩潰邊緣。

茉莉是個悲哀的人，然而她的性格弱點卻也沒那麼獨特，我們都能在她身上看到或多或少的自己，誰不想過更好的生活？連金潔也曾為了看起來更有出息的外遇男友艾爾（Louis C.K.飾）而拋棄奇里，事後發現對方是個愛情騙子又若無其事的回到奇里身邊，茉莉之悲，在於她沒有認清現實的能力，只能在無限的謊言輪迴裡載浮載沉，仰賴螢幕另一端的陌生人，寄與她無限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