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迷影評 | 《華麗之墓》─ 睜大眼睛，這不是一場夢

《華麗之墓》Cemetery of Splendou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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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rector: 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
Writer: 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
Stars: Jenjira Pongpas, Banlop Lomnoi, Jarinpattra Rueangr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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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之墓》─ 睜大眼睛，這不是一場夢
　
「你知道嗎？當你沉睡的時候，就連城市的燈火輝煌也變得暗淡。」
　
一群得了怪病的昏睡士兵，被送往臨時由學校改建的偏僻醫院，只剩護士及女性家屬默默的守護在旁，他說他們被召喚去打仗了，他也說這裡曾是華麗的皇宮，但如今這一切都只是幻象。他們都在沉睡，這是一場好不了的病，也是一場永不清醒的夢。當睡覺不再只是睡覺，而是逐漸侵蝕我們的慢性毒藥，「清醒」似乎也成為這社會的唯一解藥。
　
在阿比查邦的庭園散步之中，雖表面看似怡然自得，但內裏卻是人心惶惶。他將許多表層事物及符號隱隱地控訴現今的泰國社會。「我覺得這好像墳墓上的燈。」燈，但擁有紅藍綠變換之燈，卻已是墳墓上的祭奠之火，他們無法清醒只求不要做惡夢，在已經無可救藥的社會之上，這些燈似乎只成為了自我催眠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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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不好好看見現在」
　
當靈媒看穿了前世，過去的雍容華貴的富麗皇宮，如今只換來眼前的落葉蕭瑟，「你要跨過門檻」，但跨過的卻只是地上的糞土，阿比查邦藉以過去的幻想來控訴如今社會的不切實際，當龐大的權利在身，當權者卻只在乎自己的華麗之處，卻無法正視現今民生問題，口中的美好最終都只是一場泡沫，前世與今生的時空落差也轉變為社會上的貧富差距。他們只能活在自己的美夢中，卻無法理解躲避戰爭的歲月，眼中擁抱的曼妙雕像，如今只剩一堆白骨。我們擁有了什麼？阿義口中的是那富足之處，有肥沃的土地、青翠的稻田、多魚的河流，但事實上阿珍的眼中除了王國的中心和眼前的田壤，其實我們已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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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律良好之人為人類最優秀者」
　
《華麗之墓》當中不乏也帶有重重的政治隱喻，「我是這裡唯一清醒的人」當阿珍啜泣的說著電話，說著自己曾經因為沒有準時交作業，也因而成為「紀律不良好」之人，但這條界線又讓誰所定？所謂的「最優秀者」才可被召喚打仗，卻也另一方面成為了好戰國王的附屬傭兵，正如泰國動盪的軍權政變，這些士兵就如同被控制般只為滿足國王的慾望，攻城掠地也大肆破壞，卻不知已破壞多少人們的家園，讓他們流離失所。實則「紀律良好」，虛則成為「慾望」的助力。當阿義說著「當軍人沒有出息，從中我什麼也學不到。」，他深知卻也無能為力，軍隊已成為王國的傀儡，而權力的毒枝早已蔓延人心。而當阿義與阿珍在戲院看戲之時，預告片播畢後全場起立（泰國電影院在放完預告片和廣告之後，正片開始之前，觀眾需起立在國歌中向國王致意，大銀幕上播放有關國王的紀錄影像），此時影像都一片靜默與黑暗，故意隱去該有的國歌，也讓批判之意更為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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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渺小如蟻卻悉心照顧，貧民多如山丘卻視而不見」
　
對於《華麗之墓》來說，雖有《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熱帶幻夢》之影，但此部已算是阿比查邦最淺顯易懂之電影，導演說靈感來自於生活的周遭之事，並不想把劇本寫得太生澀，但透過他的影像之中，你仍能感受他既有的神祕主義色彩，利用城市的記憶邊緣與夢的詩意碎屑不停催眠觀者，電影正如同大型裝置藝術，也運用大量自然光及許多固定靜置長鏡頭(運動鏡頭只有四顆)留給觀眾反思，而更多往現實主義靠攏。而《華麗之墓》另一也是導演對於家鄉的寄寓情書，泰國原名為《愛在孔敬》，而孔敬也正正是導演的家鄉，以自己居所來反映泰國社會大環境。電影之中也帶有許多身體符號暗示，如軍人夢中勃起、精液乳液、舔拭瘸腳，似乎都暗指即使社會已腐敗的生起暗瘡，總有盲目之人不停跪地抱起大腿。而阿義身穿的衣服也正是泰國國旗之顏色，相反也讓所謂的愛國之心蒙上另一層反諷。縱然我們都在沉睡，但靈魂卻依舊清醒，社會的所作所為，我們也都了然於心。另外導演也細心反觀泰國社會的媒體娛樂，如超人、可樂、FBI等詞彙，又或跨國婚姻所追求的歐洲人美國夢，在影像中不斷找尋泰國的根究竟飄落何處？人們對於國家是否還有革新的情懷？或者我們只能寂寞地在一隅拉屎諷刺這片荒蕪糞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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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我們也會被趕走」
　
當挖土機不斷地挖掘，似乎人們的住所也一再被掏空，或是已開始挖掘我們的墳墓，小孩們的遊樂歡笑逐漸被挖土機的轟隆作響蓋過，挖掘埋葬的是我們的過去抑或未來？華麗的背後都是由無數屍體所堆砌而成，保護區的開發、水災的生成，也都換來最終的政府謊言，而如今我們都如湖畔的人群們，居無定所，方無所向，找不到一張能夠安逸坐下的椅子，就算湖中的打水機不停的翻滾攪動，而這些波瀾漣漪是否又能擴及整片湖面，一蕩點醒夢中人呢？
　
「光陰虛度是最漫長之時」，我們還能夠做多少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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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一面巨大的磚牆
　如同
　綻放的花蕾一般
　它一路延伸至蒼穹
　為了吞噬掉太陽
　很高，很高
　陰森而又恐怖
　它使自己
　看起來純潔而又完美
　它裝出
　一副溫順的模樣就像孩童稚嫩的手心
　在消失之前
　牆體膨脹
　變形
　就好像它知道當它墜落時
　它會奉上一幅令世人驚奇的景象。」
　
這個它，正是直指現今泰國面貌，當美其言的一再包裝討好，就像精液體液不斷推銷讓人塗抹銷魂，卻暗地不斷開發擴張，達成滿足私利的慾望。當女神下凡對阿珍說：「你不也看見我們？」前世的華麗貪婪靈魂如今也在今生不斷游移，貪婪權力的無限循環正一步步瓦解當下泰國，當你嚐到它的花蜜，隨後就能感受到它的荊棘。我們都不知道這面牆何時會膨脹倒下，但當倒下之時我們卻仍在沉睡，而喪命於其中。
　
「你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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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要保持清醒，留給自己燦爛的未來。」
　
或許你會在阿比查邦的《華麗之墓》中獲得一場好眠，但當你如同士兵們一樣安逸的沉睡，是否又能睜大眼睛看見這社會最殘酷的面貌？這不是一場夢，就算你還能「感受燈光的溫度，聞到夢裡的花香」，但「清醒」已成為世間最奢侈的渴望。
　
「阿義，這是夢吧」
「那就用力睜大眼睛，再睜大一點」
　
此片入圍第68屆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
榮獲亞太電影獎最佳電影

2016.04.10 金馬奇幻
海鵬影業/Swallow Wings Films
　
文章：https://thinpony.wix.com/ponyworld#!/c1kod/571095910cf29719a38888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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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這是阿彼察邦最後一部在泰國拍攝的片子了。他說在泰國拍片太難，已經完全失去信心。接下來可能會去南美，秘魯或巴西。而由於大量對於泰國政治批判，此部電影在泰國正式上映和日後DVD發行都會剪去三十分鐘之戲份。